身剑合一被何丸剑光击溃，醉道人精气神稍见萎靡，但显然没受什么大伤。他解下腰间悬挂的漆黄葫芦，饱饮一大口仙酿，体表瞬间蒸腾起淡淡的白气。

何丸高高在上，他有《显通金科》加持，并没有把醉道人的“药酒”放在眼里，二十八道剑光一齐催动而下，仿佛天河倾泻下金色瀑布一般。醉道人抬头望向不可一世的何丸，嘿嘿一笑，元神顿时离体而出，托着横在半空的漆黄葫芦顶了上去。

葫芦口喷薄出浩荡白光，和何丸的剑光抵在一起，只不过片刻之后就有了败势，即便廉留芷果断上前祭出自己的胸中四气，依旧于事无补。

“师兄！”醉道人苦撑不住，忽然像是见到曙光一样，向着何丸侧边喊去。

何丸一惊，急忙转头，却发现侧后方空无一人。醉道人这一个虚张声势得手，赶紧元神归位，收了法宝飞剑，拽上廉留芷、周询月两人驾驭酒葫芦往东边飞去。何丸冷哼一声，由剑光开路，也追了上去。

廉留芷看着何丸越追越近，用力摇了摇醉道人的左臂，“醉师兄，何丸要追上来了！”

醉道人无力地回头看了一眼何丸的剑光，身子忽然一阵儿哆嗦，“何丸元神已经孕出婴灵，法力高出我不少，你俩如果有什么遗言，现在就可以说了。”

“遗言？”周询月从没想过自己才踏上求仙之路，就面临这样的生命危险。

“说了遗言，难不成何丸还会好心地为我们三个传话吗？”廉留芷哀怨得瞪了醉道人一眼，开始对慈铭口中的峨眉派产生了巨大怀疑。

“不，不是我们仨”醉道人咧开嘴，露出白亮的两排牙齿，“是你们俩。”

“那你呢？”

“他不敢杀我！至多把你俩掳走，熬炼神魂。”

醉道人面色凝重，看着两个初出茅庐的后生。

“师兄不救我们俩吗？”廉留芷的话已经带上了一点哭腔，只有周询月依旧沉静。他知道，拖延这么久已经是醉道人的极限，能活一个是一个。

“前辈，我还不会飞行，只能是个累赘。带上廉留芷吧，何丸的目标是我，不会为难你们的。”

周询月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，她一定也在想我这个儿子吧。他刚要开口叮嘱廉留芷几句，却被对方一拳打在胳膊上。

“再敢这么说，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！”

廉留芷恶狠狠地盯着醉道人，“这小子是自在真人指名道姓要推荐往峨眉学艺的，你作为峨眉弟子，就不想着救助师弟吗？”

“司勉觉得他的资质能入峨眉？”醉道人囔囔自语，忽然郑重的问向周询月，“拜我为师，保你性命，如何？”

周询月还没说话，廉留芷已经抢先说到，“好！他答应了！”。

醉道人不去理会廉留芷，依旧目光诚挚看向周询月。周询月点了点头，虽然眼前这个人疑点重重，但对自己有救命之恩，做他弟子也不是不行。

“好，那你记住了，我不是什么醉道人，而是九华真人门下莫成。”

莫成说完这句，精神忽然振奋起来，“小女娃，专心以气维持方向不变”他再度目光灼灼看向周询月，“我去为你拖延时间。”

白色飞剑腾空而起，莫成的身形像之前一样整个没入飞剑之内，与飞剑合为一体，化成一团炽烈的白光主动迎击何丸的剑光。

一金一白两团剑光在数百丈高空上接连撞击，白光屡屡被金光击飞，却又第一时间重返战场，像个无畏的斗士去跟敌人厮杀。

周询月见到此情此景，心中莫名触动，他不明白莫成是怎么下的决心，肯为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冒这么大的风险。

这，值得吗？

廉留芷驾驭法宝葫芦全力飞行，这时候也有些力竭，葫芦的速度有了略微下降。她焦急，莫成比她更急，眼看何丸的金色剑光就要逼近，莫成毅然和飞剑分离，真身一个闪烁落回葫芦上，叮嘱询月守好肉身不倒，而后舍弃飞剑不用，以元神硬抗何丸剑光。

修道人的手段，不外乎法宝、飞剑、元神、术法、符箓。莫成的剑术已经到了身剑合一的境界，那把白色飞剑又是他师父九华真人成道之剑，质地非凡，如果借助飞剑之利身剑合一，即便在和何丸剑光的对拼中难以取胜，至少也不会伤到肉身元神。但是，如果单以元神对敌，就到了硬拼根底的阶段，虽然威力上有些许增长，但却有不少后患。

莫成的元神化成一团白光将何丸剑光死死抵住，借着冲击之力，廉留芷顿时觉得压力大减，漆黄葫芦的速度也提升不少。

何丸要施展《显通金科》，除非不顾肉身，否则元神一时不能离体。虽然自己身上那件秘宝足可保证肉身安全，但不到紧要关节却也不想暴露秘宝的存在。

“既然要拼元神根基，那就看你能顶多久”。

何丸操纵二十八道剑光分成七组，从四面八方袭向三人。莫成元神屡屡转换方位抵挡剑光，实在分神乏力时又将元神化作一张白色帷幔护住葫芦上的三人。只是这样一来，威能降低不少，对元神的消耗反而变得越来越大。

短短二三十息后，周询月已经察觉到白色帷幔正在不断变浅，他心中迫切地想支援这个才认识不久的师父，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。安然寺那次好歹还有个干尸可以凭借武艺去牵制，但何丸的法力明显高出鬼童子王槐不少，这类人物间的斗法已经不是凡俗人能够插手的了。

“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？”

莫成似乎愣了一下，声音也轻飘无力，“要不，你大喊几声‘救命’试试？”

这一瞬间，周询月有了拿剑捅人的念头。在廉留芷的笑声中，周询月弯腰拾起了那把飞剑，看到了刻在青色剑柄上的“九华”二字。那两个字歪歪扭扭，一笔一划都十分圆滑，毫无半点书法功底。九华剑通体透亮，剑身上常有淡淡的寒气萦绕，即便周询月学了《白阳真解》上的熊卧图，对寒气已经有了些许抵抗力，却依旧能感受到丝丝凉意。

“这是你师祖的成道炼魔之宝，于西蜀大雪山顶峰炼制。如果我这次抗不下来，带着它去找法华仙姑，她会教你本门的修行之法。”

莫成难得正经的话从他元神之中传出，周询月心里一凉，怅然若失，“为什么？我们不过第一次见面而已。”

在重重剑光冲击之下，莫成的元神更加萎靡不振，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，“因为我傻！”

莫成不愿意再细说，周询月也不想他分心，于是执剑立在他的肉身旁，等待或将来临的拼死一战。

莫成元神的状态被何丸看在眼中，他冷漠得注视着下方不远逃窜的三人，二十八道剑光已经一一回到他的身侧，只等着一击而下彻底击溃莫成的元神。

意动，剑出。何丸轻吐一口气，心里没有多么兴奋，反而有些怅然。然而他的怅然才抒发出一半，一道雄浑无比的掌风已从数里之外飞袭而来。

何丸的反应并不算慢，他赶在掌风逼近前已经腾挪出好几十丈外。那道掌风落空，在天边泛起层层涟漪，涟漪所到之处，云气翻涌，声势震天。

光是靠这一掌，何丸就已经认出来人。他循着掌风望去，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女子正在地上注视着他。那女子发髻高高束起，青丝如瀑垂在肩头，面庞清秀动人。

“推波掌……”

虽然隔着数百丈的距离，但女子还是听到了何丸的低声细语，她朱唇微启，露出点点皓白，一步步踏空而起，足下隐隐浮现青色龙躯，皆是一闪而逝。等到八步之后，女子已稳稳立在漆黄葫芦近旁，背后一条三尺多长的青龙恣意盘旋，威风凛凛。

“自裁吧！”

冷漠的三个字从女子口中吐出，震慑了除过莫成外的三人。

“法华仙姑，你也太过霸道了吧？”何丸说话间，身形已经不自主地往后挪了数丈。

“师弟，他说我霸道呢！”女子含笑望向葫芦，不经意间看到了周询月握在手中的九华剑。

莫成元神复归肉身，嘴角有鲜血溢出，“那就霸道给他看呗。”

法华仙姑从腰间摸出一个青花小瓷瓶扔向莫成，眼里杀气腾腾，背后那条小青龙逐渐虚化，一柄遍布青龙纹饰的仙剑陡然显现。

周询月见识还浅，瞧不出这把剑的独特之处，只能微弱感应到一股浩正之气，而这种气息，他曾在祖父周济泉在安然寺手持天瀑剑斩断鬼童子手臂时出现过。

“喏，天龙剑，够霸道了吧？”

法华仙姑的嗓音算不上有多悦耳，虽然话语有些轻佻，但听上去却不邪魅，而是一种我行我素的张狂。

何丸自然识得这把剑，不对，是这类剑，佛家斩魔利器——天龙剑。此剑以八部天龙命名，威力极大。从某种角度来看，天龙剑更像是一门神通，而非一柄仙剑。但凡修习佛家降魔神功的，都可以去祭炼属于自己的天龙剑。

其实，即便法华仙姑不亮出天龙剑，何丸也已经做好了逃跑的打算，毕竟只以刚才的推波掌，就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应付的。法华仙姑，即便只能排在左道七秀中的末席，也是如此的强势。何丸看向正在服食丹药的莫成，心里开始疑惑为什么他一开始要隐瞒自己的身份。

法华仙姑向来没有公平对决的习惯，当何丸还在苦苦思索事情缘由的时候，天龙剑已经重新化成一条青龙扑向了何丸。

何丸的反应不可谓不快，《显通金科》不可谓不神奇，但即便二十八道剑光凝聚在一起，仍旧被天龙一击撞的四散开来。何丸勉强躲开，刚要运转《显通金科》聚拢剑光，却被天龙利爪迅速抓住七道剑光，伴随着震天龙吟下的奋力一抓，七道剑光顷刻瓦解。